中兴通讯被美国制裁，危机还是转机？

本报记者 陶娅洁报道

太平洋彼岸的一则“禁令”，让人们感受到了一颗芯片的分量。

冲突

北京时间4月17日，所有中兴员工都收到了一封“致全体人员”的内部邮件，他们被正式告知：美国商务部4月15日签发了一项即时生效的命令，启动了针对中兴通讯和中兴康讯（中兴通讯控股子公司）的禁止出口令。这项禁止出口令将禁止美国公司向中兴通讯销售零部件、商品、软件和技术，时间为 7 年，直到 2025年3月13日。

美国为什么要制裁中兴？原因是中兴通讯公司违反了与美国政府此前达成的和解协议。事情要从2014年说起，彼时据《财经》报道，中兴一位高管去美国时在机场被扣下，检查发现在其电脑中有两份规避文件，进而中兴卖电信设备给伊朗的事情被美国发现。2016年3月，美国商务部以中兴“违反美国出口限制法规”为由，对中兴采取限制出口措施，后经博弈和谈判，双方于2017年3月签署了协议，根据协议的部分内容，中兴承诺解雇4名资深员工，另有35人接受取消奖金或被谴责的纪律处分。但今年3月中兴通讯承认，公司只解雇了4名高级雇员，未履行对35名员工经济处罚的承诺。

“这次美国对中兴采取制裁，很大程度就是这件事的余波。”一位不愿具名的通讯业专家告诉《中国产经新闻》记者。

事情发生后，公司创始人、今年已经76岁的侯为贵就被曝出拖着拉杆箱现身机场赴美谈判；在内部，中兴通讯已经开始逐个确认正在进行的每一生产流程、供应链部门或其他活动均不涉及原产美国产品，并且向美国商务部申请就禁止出口令的部分内容提供解释性指导；中国商务部也表态将密切关注事态进展，随时准备采取必要措施，维护中国企业的合法权益。

影响

有人说，美国一禁运芯片，中兴立刻就休克了。中兴目前还可以执行合同，但用的是库存的产品，库存消耗完之后就不能生产新的，所以中兴的处境非常窘迫。“中兴会退出美国吗？”“中兴会走向倒闭吗？”这样的稿件在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。

“任何一家科技企业想要做大做强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，这不意味着企业就会倒闭。”媒体专栏作家丁道师对上述说法付之一笑。他告诉《中国产经新闻》记者，这时候中兴不但不会被美国赶出来，相反如果中兴主动退出，美国会想办法挽留。

一方面，我们无法忽视这次制裁对中兴的冲击，毕竟中兴在芯片、零部件、操作系统等方面都与美国有着深度合作，需要美国技术的支撑。

招商银行电子行业分析师指出，中兴通讯需要的高速ADC/DAC、调制器、高性能锁相环、中频VGA等产品，目前国产暂时没有芯片厂商可以提供替代品。

在5G领域，中兴作为无线通信基站的供应商，其用到的基带芯片和射频芯片都较多，这些芯片基本都采购自美国公司。赛迪顾问股份有限公司集成电路产业研究中心副总经理刘堃分析，中兴在5G领域已经有较深入的布局，如果更换既有的核心芯片，将会阻碍中兴5G的产业化进程。每一套芯片都有不同的功能特点及性能指标，如果中兴更换了原有的芯片，那么其在芯片的解决方案上也要重新进行调整，这需要很长的周期。

在手机业务领域，中兴高端智能手机的处理芯片都来自高通。根据美国金融研究机构HIS Markit数据提供的数据，去年中兴手机的全球出货量为4640万部，超过一半使用的是高通骁龙芯片。

“如果每块芯片的价格是25美元，那么高通从中兴产生的收入就接近5亿美元。”市场调研机构CounterpointResearch分析师在接受《第一财经日报》采访时表示。

上述通信业人士告诉记者，在手机芯片领域，中兴和高通可以说是唇齿相依。就在美国对中兴发布禁令之后，高通的股价下跌1.7%，失去了中国市场，高通将失去2/3的营收收入；中兴供应商Acacia Communications等美国光学零部件公司的股价跌幅更大。

未来

随着舆论发酵，更多的声音开始指向国内芯片市场。

近年来，国产芯片确实有所发展。华为海思最新的麒麟芯片可以和高通骁龙820一比高下；随便拆开一个蓝牙音箱、机顶盒、冰箱、洗衣机，里面的核心芯片大部分也是国产品牌。但是这些芯片多应用于消费领域，在对于稳定性和可靠性要求很高的通信、工业、医疗和军事化的应用中，国产芯片和国际一般水平差距仍较大。尤其是一些技术含量很高的关键器件，如高速光通信接口、大规模FPGA等，还完全依赖美国供应商。据AI财经社获得的数据称，“中国高端芯片90%以上依赖进口。”

该通讯业人士告诉记者，大多数可能不知道，国产芯片在许多领域其实都存在，但在好几个领域，国产芯片的市场占有率都是0%。0%的意思不是没有，而是民用市场占有率不到0.5%，四舍五入成0%。

这就是为什么中兴通讯虽然是全球领先的综合通信解决方案提供商，中国最大的通信设备上市公司，在2017年营收1088亿元的营收、净利润45.7 亿元，仍会遭遇芯片危机。

是什么导致了上述现象，为什么中国没有能被市场应用的自主芯片、CPU和操作系统？

一个重要的原因是，芯片是技术密集、资金密集型行业。建立一条生产线，需要巨大的固定投入，然而我们对芯片产业的投资还是太少了。我国2014年成立的集成电路大基金一期到2017年底，3年多累计实际投资818亿元，相比之下，英特尔仅2016年的研发投入就达到了127亿美元，相当于800亿人民币；三星半导体2017年的资本支出是260亿美元，相当于1640亿人民币。

“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在于，美国的科技圈更有试错精神，像美国的微软系统和英特尔CPU，就是在资本和环境的支持之下，通过无数人的试错得到的结果。反观中国的很多芯片产品，其试错成本较高，一旦失败，后续较难得到资金、人力、实验室的持续支持。”丁道师表示。

不过，危机中总有机遇。

当前，“电脑性能每隔18-24个月翻一倍以上”的摩尔定律正在逐渐失效，芯片升级处在更难突破的瓶颈期，领跑者已经放慢脚步，这对于追赶者来说无疑是好消息。

另一方面，我们要看到中国的互联网巨头们已经将注意力投向芯片行业。本月20日，即中兴制裁发生没多久，阿里巴巴集团就宣布全资收购中国大陆唯一的自主嵌入式CPU IP Core公司——中天微系统有限公司。马云表示，美国在芯片领域是前驱的引领者，中国全部的芯片市场都由美国控制。中国、日本和其他国家都应该拥有自己的核心技术，阿里巴巴的芯片并不是为了竞争，它是普惠性的。